中华百年百篇经典散文第 49 部分

中国作家协会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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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生当作家的妄想是在初中阶段。的家鼓励了这妄想。开列了个很的书目,并四奔走想办法从已经关闭的市级图书馆借那些读的书。在喜欢的作家中,就有孙犁先生。为了验证成为作家的可能还领拜会了的朋友、《小兵张嘎》的作者徐光耀老师。记得有次徐光耀老师对说,在中国作家里应该读读孙犁。立即惭地答曰:孙犁的书都读。徐光耀老师又问:《铁木传》吗?说,多可以背诵。那年16岁。现在想,以那样的年龄说这样番话,实在有点。但能够说明的,是孙犁先生的作品在心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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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想说,徐光耀是文学的启蒙老师,在那个鄙弃文化的时代里对的写作可能的果断肯定和直接指导,使敢于把写小说设计成自己的重生活理想;而引去探究文学的本质、去领悟小说审美层面的魅,去琢磨语言在千锤百炼之所呈现的泽、量和奇异神采的,是孙犁和的小说。

那时还没有“追星族”这种说法,况且把孙犁先生形容成“星”也十分稽。只像许多文学青年样,迷恋的文字带给们的所有愉悦,却没有去认识这位作家的奢望。但是个机会了。1979年,队的乡村回到城市,在家杂志作小说编辑,业余也写小说。秋天,百文艺版社准备为版第本小说集,被李克明、顾传箐二位编辑热请去天津面谈版的事。行已故作家韩映山嘱带封信给孙犁先生。这就是的机会,而却面。可以说,这是没有见世面的本能反应;也因为,讲起,孙犁的幽暗,很严厉,少言寡语。连养的在笼子里都。向介绍孙犁的同志很注意节的渲染,而节是最能给以印象的。无法忘记这点:连孙犁的都怕孙犁。韩映山看的为难,指着家镜框里孙犁的照片说:“孙犁同志见面就知了。”

带了信,在秋午,由李克明同志陪同,终于走了孙犁先生的“院”。这是座早已失却规矩和章法的院,孙犁先生曾在文章里多次提及,并详描述它的衰败经。如今各种凹凸平的土堆、土坑在院里自由地起伏着,稍显平整的块地,家还种了小片黄豆。那天黄豆刚刚收位老正蹲在拔了豆秸的地里聚会神地捡豆子。看到的侧面,已猜那是谁。看见站起,把手里的黄豆亮给们,微笑着说:“别收了豆子,剩几粒了。捡起,可以给施肥。丢了怪可惜的。”

材很,面容温厚,语调洪亮,杂着淡淡的乡音。说话时眼睛很少朝直视,却时时能觉到的关注或说观察。穿普通的灰,当手时,发现戴着副青棉布袖。接着屋,声询问的写作、工作况。就如释重负。相信戴袖的作家是苟言笑的,戴着袖的作家给了。这是与孙犁先生的第次见面。

久,写了篇名《灶的故事》的短篇小说,篇幅却短,约15000字,自己看重,拿给省几位老师看,料有看者好心劝这样写了,说“路子”有问题。心中,又斗胆将它寄给孙犁先生,想立即在《天津报》的《文艺》增刊发了,《小说月报》也很作了转载。当时只是个刚发表几篇小说的业余作者,孙犁先生和《天津报》的慷慨使对自己的写作“路子”更加有了信心。虽然这篇小说在技术有着诸多成熟,但向把它看作自己对文学的意有了点真正理解的重开端,也使对孙犁先生永远心存

再次见到孙犁先生是次年初冬。那天很冷,刮着风。刚裁沓沓连纸,和保姆准备糊窗缝。见屋,孙犁先生句话就说:“铁凝,是很见老?这两年老得特别。”当时说:“您是见老。”也许是门外的风、间的清冷和那沓糊窗缝用的连纸加强了这种印象,但说完很悔,去证实的衰老。接着发现,孙犁先生两只袄袖,仍旧净的青袖,看就洋溢着练的活手、时刻准备工作的绪。这样的状,是能被称作衰老的。

第三次见到孙犁先生,是和几位同行。那天没捡豆粒,也没糊窗缝,坐在写字台,桌面摊开着纸和笔,约是在写作。看见们,立刻工作,招呼客就坐。特别注意了的袖子,又看见了那副袖。记得那天,随地和家聊着天,并没有摘去袖的意思。这时才意识到,戴袖并是孙犁先生的临时“武装”。副棉布袖到底联系着什么,就说清楚。联系着质朴、节俭?联系着勤劳、创造和开拓?好像都完全。

没有问孙犁先生为什么总戴着袖,若问,可能会用最简单的话告诉是为了。但以为,孙犁先生珍仅仅是。为什么位山里老的靛蓝,能引《山地回忆》那样的名篇?管《山地回忆》里的切和袖并无瓜葛,但它联系着织布、买布。作家没有忘记,战争年代山里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为结实的布子。而作家更珍的,是那女孩子为缝制子所付的真诚劳和在这劳中倾注的难以估价的,倾注的个民族坚韧拔、乐观向的天。滋养作家心灵的,始终是这种和天。所以,当多年之,有把友的几函宣纸印的华笺寄给孙犁先生时,曾收到这样的回信,说:“同时收到信和惠赠的华笺,十分喜欢。”但又说:“向珍惜纸张,平写稿写信,用纸亦极讲究。每遇好纸,笔墨就拘束,恐把纸糟蹋了”如果曾见习惯戴袖的孙犁先生,或许会猜测这是个名作家的“矫”,但是了戴着袖的孙犁,见写给的所有信件,那信纸是《天津报》那种微黄且脆的稿纸就是邮局售的明信片,信封则永远是印有“天津报”字样的那种。相信对纸张有着和对棉布、对同样的珍惜之更加珍重的是劳的尊严与德行,是生的质朴和美丽。

第四次与孙犁先生见面是去年10月16。这时已久病在,住医院多年。病弱的孙犁先生肯定希望被频频打扰,但是去医院看望的想法又是那么固执。谢《天津报》文艺部的宋曙光同志和孙犁的女孙晓玲女士,足了心安排,并同陪去了医院。病的孙犁先生已是半昏迷状目光温厚、很少朝直视的眼睛也几近失明。但是当微凉的瘦弱的手,孙晓玲告诉“铁凝看您了”,孙犁先生竟很了反应。的手声说:“好吧?们很久没有见面了!”那洪亮的声音与的病形成的巨反差,让在场的十分惊异。想眼这位老才能发这么洪亮的声音的,这真挚的问候让这个晚辈又难,又觉得担待起。在四五分钟的时间里,声说了些问候的话,孙犁先生的直嚅着,却没有能知在说什么。在,盖有蓝底、小的薄棉被,这是医院的寝定是家缝制的吧,真的棉布里絮着真的棉,仿佛孙犁先生仍然近着间的烟,也使呆板的病得温暖。

这是次见到孙犁先生。

们很久没有见面了!”直至今年7月10孙犁先生逝世,经常想起孙犁先生在病声对说的话。

想,已经很久没读孙犁先生的小说了,当今中国文坛很久以也少有神闲气定地读孙犁了。天的时候,因为写作关于《铁木传》图的文章,重读了《铁木传》。依然地受着。原这部诗样的小说,它所抵达的度是那么刻骨;它的既节制,又酣畅的叙述所成就的气质温婉而又凛然;它那清馨而又讲究的语言,以其所呈现的素朴美使愿错个字。当们回顾《铁木传》的写作年代,说它的诞生是那个时代的文学奇迹;而今天它再次带给们的陌生的惊异和真正现实主义的浑厚魅,更加凸现孙犁先生这样个中国文坛的独特存在。《铁木传》的版距今45年了,在45年之认为当代中国文坛是少有中篇小说能够与之匹敌的。孙犁先生对当代文学语言的凡贡献,尚、清明的文学品貌对几辈作家的直接影响,从未经“炒作”,却定会衰地渗透在的文学生活中。

仅仅同孙犁先生见四面的微薄受。理解这位作家是困难的。直淡薄名利,自寻居简茶淡饭,或者还给以孤傲的印象。但在觉里,或许的孤傲与谦逊是并存的,如同文章的清新秀丽与突然的冷峻睿智并存。倘若们读为《孙犁文集》所写的言,会真切地知对自己有着多少。因此更愿意揣测,在“孤傲”的背始终埋藏着家真正的谦逊。没有这份谦逊,又怎能甘用生的时间苛刻地磨砺所有的篇章呢。1981年孙犁先生赠手书“秦少游论文”帧:

“采德之理述命之发天之奥明生之此论理之文如列御寇庄周之作是也别黑其归宿决其嫌疑此论事之文如苏秦之所作是也考同异次旧闻虚美隐恶以为实录此叙事之文如司马迁班固之所作是也”。

想,这是孙犁先生欣赏的古古文,是坚守的为文为的准则,亦坦言受着这些遗产的涵养。曾经有集中的时间阅读了些画家和们的作品,看到在艺术发展史就没有自天而降的才子或才女。当们认真凝视那些好画家的历史,就会发现无逃脱的影响。好画家在于,而在于响亮继承之适时地果断放弃。这是辛酸的,但是有欢乐;这是“绝”的,却育着新生。文章之也如此么。孙犁先生对的借鉴沉着而又久,却在同时“孤傲”地发掘独属于自己的文学表达。于平淡之中迸发的微之中昭示的文章骨气,在其中了。师就是这样诞生的吧。在留给贵的文化遗产和富的文学遗产面再次到自己的单薄渺小,也再次对某些文化艺术界的“”那种无古者的莫名其妙的自确凿的怀疑。

为之工作的河北省作家协会,有座河北文学馆,馆张孙犁先生青年时代的照片使很多忘。那是在抗战时期与战友们的影,散坐在冀中的山地,孙犁是靠边且偏的位置。头戴山民的毡帽,目光而又温和,却是腼腆地微笑着。对于今天的们,对于只同四面的,这是个遥远的孙犁先生。然而知为什么,越相信病那位盖着棉被的枯瘦老确已离们远去,近切真实、就在眼的,是这位头戴毡帽、有着腼腆神的青年和的那些永远也会颓败的篇章。

选自2002年8月29《燕赵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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